我的解剖刀是意志的延伸,我的显微镜是通往真相的窗口。十年间,我让死者通过我发声,从沉默的伤口和细胞的低语中,拼凑出他们最后的时刻。我曾以为,这世上没有一台气相色谱仪和一双冷静的手无法解开的谜题。但在这里,这个被油灯和更鼓声统治的地方,当乳胶手套成为遥远的记忆,我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这双尚在颤抖的手时,我却遇到了一种无法破解的沉默。躺在木板上的尸体不只是一个受害者,他是一件裹在绫罗绸缎里的谜题,一个来自不应存在的世界的直接挑衅。在这间压抑的古代停尸房里,我终于意识到,我不仅仅是在破解一桩谋杀案,我是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。
冰冷,是刺入骨髓的冰冷。
不是停尸房里恒温空调那种干燥的冷,而是带着腐朽木头和潮湿泥土气息的、活生生的阴冷。我猛地睁开眼,意识像被强行从深海拽回水面的溺水者,剧烈的头痛让我眼前发黑。
最后的记忆,是实验室里分析样本时突然爆开的离心机,玻璃碎片和化学试剂扑面而来。
可眼前的一切,却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。
是布满蛛网的低矮房梁,一扇小小的、被木栅栏封死的窗户,唯一的亮光从那里透进来,在地面的稻草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。我动了动手指,触感粗糙,低头一看,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麻囚服,手腕上还勒着一道浅浅的红痕。
这是哪里?绑架?恶作剧?
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,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。一个叫“徐清眉”的女孩,一个世代为“仵作”的卑微家庭,一个因验错了一具贵人尸体而被下了大狱的可怜虫。
仵作?古代的法医?
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荒诞绝伦的信息,沉重的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。两个穿着黑衣、腰挎长刀的衙役走了进来,神情冷漠地看着我。
“徐清眉,别装死了。大理寺的裴大人亲自提审,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其中一个高个子衙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。
我被人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,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走了出去。脑海里属于徐清眉的记忆告诉我,她之所以入狱,是因为三天前,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周文景被发现死在自己的书房里,现场门窗紧锁,没有任何打斗痕迹。作为当值的仵作,徐清眉初步检验后,战战兢兢地报了个“突发恶疾,暴毙而亡”。
结果第二天,侍郎夫人大闹公堂,说儿子死得蹊跷,定是被人所害。事情捅到了大理寺,这位新上任、以铁面无私著称的少卿裴衍亲自接手此案,第一件事就是将验尸不明的徐清眉打入大牢,罪名是“玩忽职守,草菅人命”。
这可真是天降一口黑锅。我,一个拿过无数嘉奖的首席法医林溯,竟然穿越成了一个即将被问斩的倒霉蛋仵作。
穿过阴暗的牢狱,我被带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前,牌匾上写着“周府”二字。府内气氛凝重,仆人们噤若寒蝉。我被直接带到了案发的书房。
书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,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男子,他身形挺拔,面容俊朗,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,不带丝毫温度。仅仅是被他扫了一眼,我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他就是大理寺少卿,裴衍。
“裴大人,人带来了。”衙役恭敬地禀报。
裴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“你就是徐清眉?”
我定了定神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。“是。”
“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,”他的声音清冷,“进去,重新验看。若还是那套‘突发恶疾’的说辞,本官即刻便将你押回大牢,择日问斩。”
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,我反而冷静了下来。这是我的专业领域,是刻在我骨子里的本能。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窗明几净的解剖室,还是在这间飘着墨香和血腥味的古代书房,规则都是一样的:让尸体说话。
我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,走进了那间被作为临时停尸房的书房。
尸体就停放在中央的一张木板上,盖着白布。我走上前,没有立刻掀开,而是先环顾四周。这是我的习惯,现场永远是第一证人。
书房陈设雅致,书架上摆满了典籍。门窗确实如记忆中所说,从内部插上了门闩。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,似乎主人只是暂时离开。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,正常得诡异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裴衍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耐。
“回大人,学生在看现场。”我尽量使用着徐清眉记忆中该有的措辞,“任何一处不协调,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。”
他没有说话,似乎是在观察我。旁边一个年长的老仵作哼了一声,小声嘀咕:“装神弄鬼。”
我没理他,径直走到窗边,指甲轻轻划过窗台,捻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。我又走到门边,仔细查看了门闩和门框的缝隙。
做完这一切,我才回到尸体旁,对裴衍说:“大人,请允我验尸。”
“准。”
我伸手,缓缓掀开了白布。
躺着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,面容还算清秀,但此刻却是一片青灰色,嘴唇发紫。他穿着一身丝绸寝衣,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。
这就是徐清眉判断为“恶疾暴毙”的原因。在古代,没有外伤的死亡,大多会被归为病死或天命。
但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我蹲下身,凑近了尸体的脸。那名老仵作立刻喝道:“成何体统!不得对死者无礼!”
我没理他,目光死死地锁在死者的眼睛上。我轻轻拨开他的眼睑,在他的眼结膜上,我看到了我预想中的东西——密密麻麻的、针尖大小的红色出血点。
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体征,法医学上称为“点状出血”,是由于窒息时胸腔内压急剧增高,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。这种细微的痕迹,是古代仵作的肉眼观察和知识体系里绝对的盲区。
这就是信息差。这就是我的机会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裴衍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。
我站起身,转向他,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:“大人,死者周公子并非病死。”
此言一出,满室皆惊。老仵作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:“胡说八道!老夫验尸三十年,从未出过错!周公子身上无任何伤痕,面容安详,不是病死是什么?”
“面容安详?”我冷笑一声,指着尸体,“请问前辈,您见过哪个病死之人,面色是这般青紫,口唇发绀?这分明是缺氧之兆。”
接着,我指向他的眼睛:“还有这里,死者的眼睑之内,布满了细密的血点。此乃机械性窒息死亡最典型的证据之一。说明死者在临死前,曾经历过剧烈的挣扎和压迫,导致血脉逆行,毛细血管破裂。”
我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,解释了“点状出血”的成因。老仵作听得目瞪口呆,张着嘴说不出话来。
裴衍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彩,他走上前,亲自弯腰查看,果然看到了我所说的血点。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。
“仅凭这个,就断定是窒息?”他依旧保持着怀疑。
“当然不止。”我胸有成竹。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,将现代法医学的流程套用在眼前的场景中。“大人请看,尸体被发现时,是平躺在床榻上的,对吗?”
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连忙点头:“是,当时小人第一个发现,公子就是躺在床上,身上还盖着被子,跟睡着了一样。”
“那就更有问题了。”我伸出手,按了按尸体背部的皮肤,然后又翻开他的衣领,查看他的颈部和前胸。
“人死后,血液因重力会沉积在身体的低下部位,形成紫红色的斑痕,我们称之为‘尸斑’。周公子若是死后一直平躺,尸斑应该出现在他的背部和四肢后侧。但是,”我加重了语气,指着他胸前和颈部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印记,“他的尸斑,却主要集中在身体的正面。这说明,他在死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是处于俯卧状态的!”
我顿了顿,让在场的所有人消化这个信息,然后抛出了我的第一个结论。
“所以,周公子并非死在床上。他是被人以某种方式(例如用软物捂住口鼻)导致窒息死亡,死亡时身体呈俯卧姿态。凶手在确认他死亡后,等待了一段时间,再将尸体搬运到床上,伪装成睡眠中病发暴毙的假象。”
整个书房里鸦雀无声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。老仵作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,看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。
“那……那门窗紧锁又如何解释?”一名衙役忍不住问道。
“这就是凶手最高明的地方,也是他最大的破绽。”我走到书房门后,指着那根沉重的木质门闩,“这种门闩,一旦从内部插上,外面的人除非破门而入,否则绝无可能进来。凶手利用了这一点,让我们以为这是一间密室。”
我看向裴衍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但如果,有办法在外面将门闩插上呢?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在外面把里面的门闩插上?这怎么可能?
我没有立刻解释,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尸体。“要证明我的推断,还需要最后一步。大人,请允许我解开死者的衣物,做进一步的检验。”
这在古代是惊世骇俗的请求,尤其死者还是官宦子弟。老仵作立刻跳出来反对:“不可!万万不可!此举有辱斯文,更会毁坏尸身!”
裴衍却盯着我,眼神深邃,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动摇。
我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地说:“真相,远比虚假的体面更重要。若不查明真相,凶手逍遥法外,才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。”
我们对视了良久,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最终,他缓缓开口,只说了一个字。
“验。”
这个字像是开启新世界的钥匙,让我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振。我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动手,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周文景的上衣。
当他的胸膛和腹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只见死者的皮肤上,出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网状纹路,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略深,像是某种印记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裴衍皱起了眉头。
我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纹路,感受着它的质地和走向。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中形成。
“大人,这应该是一种织物的印痕。凶手用来捂住死者口鼻的,很可能是一块质地粗糙的垫子或者麻布。在长时间的压迫下,织物的纹路便印在了死者的皮肤上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看向书房的陈设,目光最终落在了窗边的一个软榻上。
软榻上,有一个颜色暗沉的蒲团。
我走过去,拿起那个蒲团,翻了过来。蒲团的背面,是一种用粗麻线编织的、有着特殊网格纹路的底面。我将它拿到尸体旁,与皮肤上的印痕进行比对。
纹路,完全吻合。
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,被我找到了。
我站起身,环视众人,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裴衍深不见底的眼眸上。
“现在,学生可以完整地还原案发经过了。”我的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书房里却异常清晰。
“凶手与周公子相熟,当晚应是在此与他交谈。趁其不备,凶手从背后用这个蒲团猛地捂住了周公子的口鼻。周公子剧烈挣扎,但终因缺氧而亡。凶手将尸体保持俯卧姿态,放置在地面上,然后开始布置密室。他将周公子搬到床上,为其盖好被子,再处理好现场。最后,他用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手法,在书房外将门闩插上,从容离去。”
我说完,整个房间落针可闻。
老仵作已经瘫坐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而裴衍,他看着我,眼神中不再是轻蔑和审视,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、欣赏和极度好奇的复杂情绪。
他沉默了许久,久到我以为他要推翻我的所有结论。
然后,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有力。
“你说,你有办法在外面将门闩插上。本官给你三天时间。”
他的目光如刀,直刺我的内心。
“找到这个方法,并找出凶手。若你办到,此前种种,一笔勾销,本官保你无虞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变冷。
“若你办不到,或是故弄玄虚……那便是欺君罔上,罪加一等。你的下场,会比问斩凄惨百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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